在近代中美交往史上，“乒乓外交”可谓是最脍炙人口的一个事件。本文作者作为当时上海乒乓球队的队长，曾 亲历其中的一些活动。尽管已过去近三十个春秋，但许多事对他来说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是1971年的4月，美国乒乓球队在参加日本举行的第31届世乒赛后，应中国邀请，在双方隔绝20多年 后，首次踏上了访问中国的历程。4月6日中午，在结束了对北京的短暂访问后，斯廷霍文领队又率领全队15名成员和8名 随队记者来到了上海。

　　初春的上海，乍暖还寒。但街道两旁的白杨、青柳已绽出了嫩绿的新芽，透出一丝生机。我和乒乓队的队友们早 早来到了虹桥机场，并被破例地进入了停机坪，在载有美国乒乓球代表队的班机舷梯旁迎候客人。

　　在陆续走下飞机的美国球员中，我一眼认出了那位留着披肩金发，戴着一顶米色圆帽子的格伦·科恩。这位在第 31届世乒赛上曾因无意中搭上了中国乒乓球队的班车，并接受了中国球员馈赠的礼品，从而引发了中美“乒乓外交”的美国 青年，正在热情地向我们挥手致意。我连忙迎上前去同他握手，并用简单的英语向他表示欢迎。这位美国的“嬉皮士”青年并 不是想象之中这般颓唐。相反，他也友好地与我握手和交谈。中美摄影师们争相涌到我俩面前，留下这友谊的镜头。按照当时 的习惯，那天我特意挑选了一枚印有毛主席在延安时期由美国记者拍摄的戴着八角军帽图像的像章，佩在左胸。令我诧异的是 ，科恩的胸前也佩戴了一枚毛主席像章。难怪当时美国的《时代》周刊在刊登我俩握手的这幅照片时特地注明：在中国每个人 的胸前都佩戴着一枚毛泽东像章。

　　在被称作为”国球“的中国乒乓球面前，美国的乒乓球开展得并不普及，球队水平也不高。但由于这次访问的政 治意义远远超过了它的技术含义，所以在北京举行的中美乒乓友谊赛上，中国队按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方针，尽量照 顾了美队的情绪。但也有一人例外，他就是男队队长霍华德。他这次是携夫人一起来中国。在北京比赛时他输了球，爱面子的 夫人有点受不了。她私下对我接待人员抱怨说：“我知道凭真本事打，我们谁也赢不了你们。可你们在比赛时，‘让’给了我 们好几位选手，为什么不能让我丈夫也赢一场呢？”她的这个要求立即被层层反映上去。经过高层领导的批准，决定在上海比 赛中满足霍华德夫人的这个要求。凑巧的是，经过抽签，我恰好与霍华德对阵。于是，我便开始了这场“未打已输”的“政治 球”。当时我想，既然决定输球，就要尽量输得精彩，不要让观众看出破绽。所以比赛时，该发力猛打的我改为轻打慢击，该 击大角度的球我尽量击在对方顺手处。这样，随着来回的增多，竟也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如愿以偿的霍华德下得场来，受 到了夫人英雄般的拥吻。当然，他和夫人也没忘记感激我这个对手。其实那天不止是我，几乎所有的对抗赛都鲜有火药味。最 有趣的是两队教练间的对抗，美队上阵的是名将迈尔斯，他手持“大刀”，削中有攻；上海队迎战的是老将杨瑞华。他直拍快 攻，推挡有力，进攻灵活，颇有“游击队长”之风。他俩自1959年第25届世乒赛上交过手后便再未相遇。但在这特定的 环境下，他俩的“第二次握手”并不如想象之中激烈。相反，迈尔斯使出了他“搞笑”的本事。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两只乒乓 球，一球发出为假，紧接着发出的第二球才为实，搞得杨瑞华措手不及，引起全场哄笑不已。

　　不过，整场对抗赛除个别场次因需要而“牺牲”外，上海队还是以较大的比分战胜了美国队，显示出我们强大的 实力和威风。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亲眼见识了中国乒乓球高水平的美国球员们，对中国运动员使用的球拍、球鞋及比 赛用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外出购买。队长霍华德想购买一双笔者脚上的那种乒乓鞋。可在当时，这种有着新颖防滑底的 乒乓鞋只少量供应优秀运动队，市场上极少有卖。霍华德遍寻无着，只好求助于我。经过特批，我从运动队仓库里专门领取了 一双崭新的乒乓鞋，以私人名义赠送给了他。霍华德捧着球鞋激动地连声道谢。

　　4月8日下午，美国乒乓球队一行结束了在中国的短暂访问，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踏上了返航的飞机。在虹桥机 场临别前，科恩和他的队友们出人意料地从包里拿出一幅织锦缎的毛泽东画像，邀请我们在机场候机大厅那大型毛主席塑像前 与我们合影。这幅画像是美国球员们在上海友谊商店里精心挑选来的。因为在他们眼里，唯有以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们对上 海之行的感激之情，才能表达美国人民的真诚友好之情。正如周恩来总理当时在接见这支20多年来第一支访问中国的美国代 表团时所说的：“‘乒乓球’打开了两国人民友好交往的大门。”吴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