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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足球就这样风雨兼程--董路日记

http://sports.sina.com.cn 2000年4月3日 18:28 新报-北京足球

  3月27日星期一 晴

  无比漫长的一天

  真的,从来没有感觉到一天的时间竟会如此漫长。

  早上8∶00,当我赶到中国队集中的大宝饭店的时候,看见领队李晓光正组织工作人员往一辆中巴上装着全队的大 件行李。

  问其中国队究竟有多少队员能参加同南斯拉夫队的比赛,李晓光多少显得有些无奈:“谢峰、陈刚、黑子,伤的伤、 病的病;孙建军在和国安队比赛后头部缝了5针,虽然坚持来了,但夜里就不断呕吐,有点脑震荡,也不能去了;德国那边, 杨晨发烧去不了,我们夜里又给谢晖、黎兵打电话,要求他们尽最大努力争取赶到贝尔格莱德……”他说。

  这么一算,加上小李明、胡云峰两名替补,中国队从北京出发的球员只有14人!

  队员们在一楼餐厅吃过午餐,又都匆匆上楼去了会议室,米卢要抓紧时间给全队上一堂战术课。

  说是战术课,其实就是看录像——米卢把意甲、西甲联赛,以及中国队参加亚洲杯小组赛的好几场“互不相干”的比 赛片断缩编为一盘半个多小时的录像带放给队员看,偶尔加上几句评语。

  9∶30,全队开赴首都机场。因为人实在太少,车上空着不少座位,队员的脸色有些漠然。也许,他们每个人都在 想着这次南斯拉夫之行对自己将会是一番怎样的经历吧。

  我和《足球》报的女同行李响一同搭车去机场。一进候机厅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乔维奇。或许是昨天京、津 之战惨败的阴影尚未散去的缘故,高大的老乔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显得异常孤独。老乔将乘机前往巴塞罗那,指挥南斯拉夫 21岁以下青年队出战英格兰青年队。

  此前听说,老乔将带国安队魏克兴、胡建平两名教练一起去巴塞罗那观摩。果然,办好登机手续的胡老师不一会儿便 出现在老乔面前。

  老乔用本民族特有的方式——贴脸与送行的司机道别,然后将脱下的西服自然地交给身旁的胡建平,像一个“骄傲的 公主(或者公鸡)”昂首走去,身后是胡老师紧紧跟随的脚步……

  提早到达机场的李晓光、桑廷良和队医尹育华为全体成员办好了登机手续。尹大夫蹲在地上,一一把每个人的护照、 机票等集中摆好,看上去像个摆地摊儿的“小贩”。

  不久前上任的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王钧来了。一打听,原来这位王副主席是本次出访南斯拉夫的中国队代表团团长。 这让我联想到我们的另一外王副主席,他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9∶50,李晓光开始用手机给胡云峰打电话,但对方手机已关机。昨天晚上,刚刚随八一队在成都打完对五牛队比 赛的胡云峰,计划中将乘一早的飞机从成都飞抵北京,在首都机场与中国队会合,一同前往贝尔格莱德。10分钟之后,李晓 光再一次打胡云峰的手机,这回通了!“到了!你小子行啊!两场比赛进了4个球!赶快过来!”李晓光冲着手机说道。

  几分钟的功夫,胡云峰便微笑着从“国内到达”来到“国际出发”。与李晓光、桑指、尹大夫寒暄了几句之后,胡云 峰便赶紧为自己的打上领带——趁米卢和大部队还没到,他得按米卢的要求把自己“打扮”好。

  也许是星期一路上车多的缘故,国家队的大巴车10∶30才到机场。小伙子们个个西服革履,江津的黑墨镜和李铁 的“红墨镜”都透着很“酷”的样子;而几位小姑娘专门来到机场为中国队送行……当然,她们都是李伟峰的球迷,围着“小 帅哥”又是拍照又是签名。

  米卢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我要回家了!我已经有两年多没回去了。”他小声告诉我。

  我有些担心地说:“博拉先生,你现在只有14名球员。”米卢耸了耸肩,笑着一字一句说道:“Bad time nice face.”(越困难,越乐观)

  中国队过出境口的时候,江津和曲圣卿“针锋相对”地开起了玩笑——江津:“胖子,辽宁队不行啊!两场比赛了, 一个球没进啊!”

  曲圣卿:“别急啊!等到和天津队踢的时候,球就一个接一个进了……”

  一旁的老金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许和乔老爷相反,他正沉浸在昨天的客胜主,以少胜多,改变历史的京津之役胜 利的喜悦之中。

  李响走到老金身边说:“金指,祝贺您昨天赢球。”老金谦虚地说:“咳!运气好,运气好。”

  李响和老金聊天的时候,米卢凑了过来,悄悄把老金叫到一边,通过翻译指着李响“认真”地说:“金,小心这个女 孩,她昨天还和乔维奇在一起,今天就和你在一起——谁赢球她接近谁。”老米的话,让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看见李响憋红 的脸,老米连忙说道:“I'm Sorry 我在开玩笑呢!”出境检查很烦琐,在队伍最后的老米看来是不想闲着了。 他招手把我叫到身边,“今天晚上到了贝尔格莱德,你和Lili(老米给李响起的名字)一起参加我的家庭晚宴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心想老米肯定在和我开玩笑,便笑着回答他:“博拉,你跟我开什么玩笑我都不会介意,因为我也喜欢 开玩笑。”

  “NoNoNo”老米一下子认真了,他把翻译虞先生叫过来,又向我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即使这样, 我还是将信将疑地说:“我很愿意接受您的邀请。”

  我顺便问了一下老米对昨天京、津之战的看法。他摇着头说:“场地很糟糕,裁判对许多恶意犯规没有更严厉的警告 ,而且比赛中很少见到场上队员有效的配合传球……”

  这时,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工体米卢露了一面便“失踪”了。“博拉,昨天在球场许多记者都在找你,可你却不见了。 ”我不解地问。

  “我成功了!”老米一边挤着眼睛,一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原来,为了避开记者的追踪,昨天老米“躲”进了主席 台上方的电视转播间,连翻译小虞都没找到他。米卢真的很“狡猾”!

  11∶00,我们全部办好了登机手续,但机场却通知我们航班延续!大家只好又在候机厅里坐下来等了。

  南斯拉夫驻华大使斯洛博丹先生专程赶来为中国队送行。米卢让队员围拢在大使先生身边,听大使讲话。

  大使先生给予中国队南斯拉夫之行以美好的祝愿,当他指着江津说“你非常出色”的时候,米卢笑着给大使“纠正” 道:“不仅是他一个人,我们全队都很出色。”

  直到午后12∶00多,我们才被通知登机;而坐上飞机,又等了近两个小时,直到下午 2∶00,飞机才轰然起 飞——比预定起飞时间晚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因为“北京——贝尔格莱德”是一条极热的航线,许多在南做生意的中国人(其中江浙人居多)都要频繁地往返,所 以,当初定机票的时候,经济舱的座位已全都售出,我和李响只能“忍痛”多支付1800元买了公务舱的票,但是直到上了 飞机,我才意识到因“贵”得福——老米也坐公务舱,我们可以同“舱”了。

  米卢和王钧坐在第一排,可能是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的缘故,飞机起飞后,两人便只能各干各的了——王副主席看着一 大堆报纸,米卢则从包里拿出一本英文书,戴上老花镜,一丝不苟地看了起来。

  经济舱里,中国队的其他成员坐在前3排,因为人实在太少,连3排座都没坐满。曲圣卿戴上耳机听音乐,李铁则看 着一本叫《冲破人生的冰河》的书,我想李铁恐怕是想借助“冲破人生的冰河”去“冲破对手的防线”吧。

  早上来机场的路上,随便在报摊上买了几份《新报·北京足球》,当我把报纸分发给李伟峰、金指、大李明之后,很 快,一张报纸便被撕成了好几份——不是“自买自夸”,只因飞机上根本没有中文报刊。

  经济舱里,文静了一会儿的米卢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活跃起来了。我和李响问他读的是什么书,老米像孩子似地把书在 我眼前晃了晃:“这可是一本好书,非常好”。

  老米的书叫作《青少年应具备的7种良好习惯》,他指着书上用彩笔划了横杠的一段对我说:“你看,有人统计过, 幼儿园的孩子一天要笑70多次,而大人每天只笑17次……人应当快乐起来,不论面对多么大的困难。”

  “那你一天笑多少次?”李响问米卢。

  老米想了想:“7650多次吧。”

  就像每一位离家的游子踏上归途一样,整个旅途中,米卢显得非常兴奋。他用毯子裹住肩膀,像个牧师,在舱里走来 走去;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一位有同样爱好的同胞,两人坐在一起,玩起了类似中国的“洋麻将”的纸牌。

  相比于那头发花白的对手,米卢在场上显然更机敏;而每赢一把,老米都会拍一下拳头,就像是他年轻时在场上破门 得分后一样。

  米卢玩了足有两、三个小时,才进入了“中场休息”,也才想起李响和我。

  “你们看!”老米指着窗口,“我们现在正飞在西伯利亚的上空。”

  “博拉先生,我很想听您讲一讲您在执教方面的战术思想。”我试着对米卢发出请求。

  “好吧。”米卢居然答应了。他坐在我的座位上,拿出笔,我正想给他找几张白纸,米卢却一气“No”。“这个最 好。”他指了指小桌板上的一叠餐巾纸。

  “你先回答:球场上什么动作最重要?”

  “下一个。”我脱口而出,因为我听过老米这个“典故”。

  “正确。那么你认为中日之战,中国队踢得最好的是哪段时间?”

  “最后20分钟。”我说,“有一次中国队7名队员相互传球13次,传球时间长达38秒钟。”

  “为什么中国队在比赛的下半场有了更多的传球配合?”

  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日本队体力下降、逼抢不紧吧。”

  “不完全是这样。”老米开始拿笔在餐巾纸上写着中国队队员的号码,“我们上半场4名中场是9号(马明宇)、1 6号(孙建军)、7号(姚夏)和8号(李铁);下半场,我们改变了人员,15号(申思)、19号(祁宏)和6号(大李 明)上场。9号是很出色的球员,10号速度很快,但15号的控球技术更好一些;7号突破、进攻中对对方有威胁,但6号 攻守更均衡,配合意识更好;19号的位置感很强,而且有出色的组织意识……我们下半场的中场球员更能把球控制下来,从 而掌握了比赛的节奏。”

  我当时就想:听老米说的意思,申思、祁宏、大李明十有八九明儿会打主力。

  “我想问你,明天对南斯拉夫的比赛,如果对方中场有4个人,我们在中场应当安排几个人?”老米又问我。

  “六个或者七个。”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南斯拉夫队的中场很强。”

  “那为什么不用11个人?!”老米笑了笑,“不!我将会派出5个人——比对方多一个人就足够了,我们应该利用 多一个人的优势,在中场与对手抗衡,如果对方是3个人,我们就上4个人;如果对方是2个人,我们就上3个人……反正比 对方多一个人就足够了。”

  “如果对方中场没有人,我们就上一个人。”我也趁机开起了玩笑……

  这绝对是一个新的信息。在中、日之战中,看到国家队仍然以4-4-2阵型出战之后,我也像许多人一样!以为老 米也是4-4-2的推崇者。但刚才老米的讲解,显然说明他要在中、南比赛中以4-5-1阵型出战了。

  随后,老米又专门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支彩笔,为我们讲解了他当年带墨西哥、哥斯达黎加、美国、尼日利亚4支国家 队所使用的不同阵型,并且解释了每一种阵型确立的根据。

  最终,他万变不离其宗地道出了他的战术思想的核心——进攻中多打配合,追求有效控球;防守时队形紧凑,球员之 间要保持紧密连接的距离。

  在浩瀚的西伯利亚上空,米卢的战术课整整上了两个小时。末了,米卢对我说:“作为一名记者,不能只评估一场比 赛的胜负,要分析比赛的过程,要找出一支球队踢得好或踢得不好的原因,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可惜,我给你讲的,已 经给某些人讲过许多次,但人家还要不时问我我已经告诉过她的问题。”说着,老米冲我朝身边的李响挤了挤眼。

  老米在“挤兑”着他来中国之后与他最为熟悉的李响——那位刚刚跑足球,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性格开朗的女记者。

  老米没有忘记坐在经济舱里的他的同事和他的队员。每隔两个来小时,他就会走过去,看看老金和队员们。吃第二顿 饭的时候,他大声对队员说道:“小伙子们多吃一点,别忘了到了目的地之后我们还要训练呢!”

  在飞行了9个小时之后,飞机接近了俄罗斯的基辅。在基辅机场,飞行将停留50分钟,补充燃料和食品。那时已经 是北京时间晚上10点多了,但俄罗斯还是下午5点多。窗外仍然是白天。米卢又一次去了经济舱,等他回到公务舱的时候, 我问他:“您的队员们怎么样了?”

  米卢先回答:“非常好!好极了!”随后又扮了鬼脸道:“所有人都在睡大觉!”

  飞机在基辅机场降落了,机组人员打开了前舱的机门,一觉醒来的队员挨着个地走到舱门口大口呼吸外面凉爽的空气 ——像是“监狱里放风的犯人”。

  就在这段时间里,米卢向李晓光传达了指示:“到达贝尔格莱德之后,全队马上直接从机场去比赛场地进行训练;训 练之后再前往入住的酒店。”听到这一通知,队员们瞪着一双双无助的眼睛面面相觑,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中国队原计划应当在当地时间下午4∶00多飞抵贝尔格莱德,晚上7∶00再去训练。“没办法,飞机晚了近3个 小时,我们只能这样了。”米卢说道。

  北京时间28日0∶00,航班从基辅又一次起飞。也许是米卢在前面的飞行中一直“忙”个不停,“他老人家”终 于有些疲倦了,他戴上眼罩,打了一个20分钟的“盹儿”,我连忙用照相机记录下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博拉。

  原来一直以为中国与南斯拉夫有7小时时差,后才被告知:本周起,南斯拉夫已经改为“夏时制”,与中国只有6个 小时的时差了。

  我把手表上的北京时间往回拨了6个小时,拨表的时候,我又一次深切感到了大自然的奇妙——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 球上,但不同地方的人们都过着不同的时间。

  机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家纷纷收拾行装,做好了到达的准备。米卢也把小桌板上的书、本、笔、小摄影机一 一放进包里,冲我们说道:“我要到家了!”

  我问他:“这两年为什么没回家看看?”米卢深情地说:“我的同胞这几年饱受战乱,生活艰难,我害怕看到我的国 家和人民悲伤的样子……我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快乐……”

  在历经整整11个半小时的飞行之后,当地时间27日晚7∶00(北京时间28日凌晨1∶30),班机终于降落 在贝尔格莱德机场。米卢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和领带——他要以一个“最佳形象”投入祖国和亲人的怀抱。

  “我的脚都肿了!”“我的腿都肿了!”队员们相互诉苦道。不知是谁跟了一句:“我的心也肿了!”惹得大伙那疲 惫的脸上绽开了同样疲惫的笑容。

  队伍刚一出境,远处便迎面走来了四五位南斯拉夫人——其中有一位戴着眼镜的长者,面容与米卢极为相似,那就是 米卢的大 哥——50年代南斯拉夫最优秀的国脚米洛什!

  兄弟两人相见了,米卢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大哥,眼睛里充满着一丝幸福的光芒。米洛什表情安详,用自己的臂膀拥 着自己这位漂泊了几十年的小兄弟……此情此景,让一旁驻足观望的我心头涌起一份感动——这世界永恒不变的不一定是友情 ,也不一定是爱情,只有那份融于血脉之中的——亲情!

  来迎接米卢的还有他的一位老友,当年曾经代表南斯拉夫国家田径队夺取过欧洲锦赛800米跑冠军的约科奇,他目 前一面在贝尔格莱德体育学院当教授,同时也在游击队当体能教练。他告诉我:南斯拉夫国家队在欧洲踢球的球星都将参加明 天的比赛,而且今天全体已经集中训练了……

  不知什么原因,旅客托运的行李迟迟不见“浮出水面”。我们只好又开始了一次漫长的等待。

  带着手机的队员都把手机打开了,前些日子来过南斯拉夫的大、小李明和宿茂臻都说:“别试了,没用!这儿手机不 通。”

  可是,我打开手机之后,屏幕上居然显示有信号!几乎与此同时,胡云峰的手机也有了!一交换情况之后发现,胡云 峰和我的手机都是“北京手机”,难道只有“北京手机”在南斯拉夫才能有信号?!

  果然如此,一分钟之后,胡云峰便用手机给国内的家人报了平安;一旁看着“眼馋”的“胖子”不高兴地嘟囔着:“ 不行!赶明儿我也得买个北京的手机号。”看着他那副郁闷的样子,我只好把我的“北京手机”递给他。胖子虽然嘴上说“不 好意思,太不合适了”,但对女友的一份牵挂最终还是让他毅然决然地抓过了我的手机。不过,胖子很“懂事儿”,与心上人 只说了不到两分钟就挂上了。

  一个小时以后,行李才不慌不忙地从传送带上向我们“走”来。队伍走出机场的时候,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位先 期到达的国内记者和南电视台的记者——他们也够辛苦的。

  米卢和队员们上了大轿车,我和李响搭乘的小车跟在后面。

  车在贝尔格莱德机场高速路上飞驰,夜幕下的贝尔格莱德显得非常安静,点点的灯光在远方闪烁——这就是那片饱尝 战火之苦的土地吗?我的耳畔又响起了《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那铿锵激昂的曲调。

  半个小时后,我们便来到了游击队俱乐部的专用比赛场。队员们进入休息室换衣服,我们几位记者则进入了场地。场 地的工作人员连同负责保卫的警察都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报以友善的微笑。

  体育场的灯全部打开,四周看台上五颜六色的座椅显得格外醒目。十五、六年前,中国两名国脚——贾秀全、柳海光 曾经在这块场地上代表游击队踢球。一位上了年纪的俱乐部工作人员在被我们问及是否还记得两名中国球员的时候,笑着说: “是的,柳是前锋,能进球的前锋;贾是后卫,中国队的队长…… 约摸20分钟之后,胡云峰第一个跑进了场地;接着是小 李明、江津、李伟峰、申思……米卢、老金、桑指导也是一身中国队的套服,精神抖擞地走来。

  此时的时间是晚9∶15,此时的北京是万籁俱寂的凌晨3∶15。在经历了漫长的飞行、枯燥的等待之后,在刚刚 踏上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之后,在疲惫与倦意不可阻挡地袭来的时候,米卢和他的中国弟子们开始了这可能会让他们“永生难 忘”的“凌晨训练课”。

  范志毅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中国队的队员当中。他是当天下午从英国伦敦赶到贝尔格莱德等待与大部队会合的。来不及 与教练、队友多说几句话,小范便也认真地投入了训练。

  训练开始之前,米卢招呼全队聚在一起,让我们记者拍照。他不停地冲身旁的队员喊着:“笑起来!笑起来!”其实 ,米卢刚刚得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黎兵、谢晖已经不可能来贝尔格莱德了。他只能依靠目前仅有的15名球员在20个 小时之后与强大的东道主对垒。

  在准备活动做完之后,队员们人“脚”一球地开始在四分之一场地的范围内做带球跑训练。由于长时间在飞机上呆坐 ,队员们的下肢都显得很僵硬,脚也像是不听使唤,直“绊蒜”。

  “快!快!”米卢不停地向队员发出着指令。尽管夜幕下的贝尔格莱德很凉爽,尽管训练才开始了十几分钟,但绝大 多数国脚们的脸上已经汗水直流,大口喘气的声音隔着很远便可以清晰地听到。

  除了江津、区楚良两位门将在一边球门前跟着桑指导练习之外,其他13名队员被米卢分成了两组,面对面隔着10 米左右的距离做着跑动中传球的训练。老米不时地给队员做着示范动作,有时为了刺激队员,他还要并肩和队员一起冲刺。渐 渐地,队员的精神“上来了”,传球和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训练场上格外寂静,只有米卢的喊声和队员脚部触球时的“嘭嘭 ”声。

  传接球的训练结束之后,米卢又把队员召集在场地中央,在他身边围成一圈,通过翻译提出了下一个训练项目——分 组战术训练,保持紧凑的队形,后卫线压上要果断、统一……

  随后,米卢便开始向队员分发蓝、黄两种颜色的背心——范志毅、李伟峰、小李明、吴承瑛4名后卫和祁宏、申思、 大李明、李铁4名前卫穿上了蓝背心。除了这8人之外,老米知道,只剩下宿茂臻、曲圣卿、胡云峰、马明宇、姚夏5个人了 ;他大声将守门员区楚良喊了过来,加上他自己,总算为“黄背心”一方凑足了7个人。

  于是,老米亲自坐镇中场,指挥“黄背心”向“蓝背心”发起进攻。米卢年逾五旬,但在场上的一招一式真有些“风 韵犹存”的感觉。当然,米卢身在“黄”组心在“蓝”——他不时地大声提醒“蓝”组的队员“移动!压上来!”

  在飞机上,米卢便坦白地告诉我:和南斯拉夫队交手,而且是客场,立足于稳固的防守是“聪明的选择”。看得出, 训练中“蓝”组一方的4名后卫和4名前卫将会是明天比赛中国家队的主力。

  训练最后一项是角球的攻防。胡云峰从右侧开出一个个角球,米卢在门前指挥攻守双方队员。如何跑动抢点,如何紧 逼盯人。当防守一方的李铁高高跃起将角球顶出禁区之外的时候,他用双手捂着头——本来时差尚未调整过来,头就有点晕: 再被球一“砸”,就更甭提了。

  或许是觉得队员在疲惫状态下精力已经有些分散了,老米索性自己在左侧用他的左脚开出角球——坦白地讲,老米的 “一只左脚”脚法是相当不错的。

  45分钟的训练终于结束了,队员们在老金的带领下在场地中做着放松。米卢一脸汗水地走到场边,冲我们挤了挤眼 儿,又重复着他欣赏的那句格言——“Bad timenice face!”

  夜里10∶30前后(北京时间凌晨4∶30),中国队进驻了下榻的“Hay”酒店——那是贝尔格莱德市最好的 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大堂一片灯火通明。

  领队李晓光为全队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几位身着蓝白相间运动装的人正在大堂的沙发上聊天。我认出其中一位白发 长者正是南斯拉夫国家队68岁的主教练博斯科夫。

  米卢笑吟吟地走上前去,与博斯科夫为首的南队教练组一一握手寒暄。原来,当天早些时候集中起来的南斯拉夫国家 队也下榻在这家酒店里。

  无论是酒店的服务生还是行李员都认出了米卢,他们都笑着喊“博拉”,米卢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友善的微笑。

  等队员们领到各自房间的钥匙上楼之后,米卢宣布半小时以后吃晚饭——实际上,那只能称之为“夜宵”了。

  忙活了半天的米卢最后又通知教练组,明天中午11∶15先开教练会,12∶00再给队员开准备会。之后,他便 叫上一旁的李响和我,快步走出酒店,上了他的一位朋友的小车。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相信:米卢真的要带我们去参加他的家 庭晚宴了。

  坦白地讲:我当时真的是困极了,在飞机上想睡就一直没睡觉;李响也同样是眼皮直打架。我们只好相互鼓励着,要 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出席晚宴,决不能让米卢因为我们的精神低迷在家人面前“丢面子”。

  很快,车子便在一条两边尽是餐馆、酒吧的街头停下,米卢一个箭步下车,直奔不远处的那家叫“双鹿”的意大利餐 馆。

  街边餐馆外围坐的人们中间,不少人都认出了米卢,不时有人冲他打着招呼,问好。我悄悄地对米卢说:“你在这真 的很有名。”米卢显然“顽皮”地一笑说:“真的吗?”

  我一直以为除了中国人之外,外国人很难组织起大规模的亲友聚会,但我错了——当我看到有20多位米氏家族的亲 友坐在餐馆里一张由四、五张桌子拼成的大餐桌旁,用微笑和掌声迎接米卢到来的时候。

  米卢和每一位亲友拥抱、亲吻——从年过古稀的姐姐到稚气可爱的侄孙女;米卢在微笑——这种微笑与平时我所见到 的略有不同——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充满幸福感与安全感的微笑。米卢投入了亲人怀抱的一刻——他或许完全忘记了足球与 足球所带给他的压力。

  “这是我的姐姐,她就像是我的妈妈!”米卢向我们介绍说,“有时间,我再告诉你们我和姐姐之间所发生的故事。 ”

  年幼便失去父母的米卢,几乎是被长他14岁的大姐拉扯大的;而米卢的姐姐看弟弟的目光中,依稀可见的仍是一份 充满母爱的慈祥。

  餐馆的老板大概也是米卢家族的朋友,他先是送给米卢一份自制的贺卡,大意是:“欢迎走遍世界、享誉世界的博拉 回家”,然后,又安排餐馆里由4位中老年乐手组成的小乐队,为米卢唱起了墨西哥与南斯拉夫的民歌。和谐的灯光下,米卢 搂着自己漂亮的侄孙女,忘情地和着乐队的歌声与琴声唱着……

  米卢家族对李响和我这两位来自异国他乡的年轻人极为友善。他们不停地朝我们微笑,示意我们多吃东西;而为了等 待航班延误的米卢,这二十几位亲友居然一直没有吃晚饭。

  其实我和李响真的已经困得无力再吃什么了,但我们还是咬牙吃下了一些那并不太可口的饭菜,然后,便坐在那里, 体会感受着眼前这种时隔多年才又欢聚在一起的亲人之间的那份幸福、祥和与欢乐……

  一个小时后,我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我算了算:从周日上午去报社出报到现在的40来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只睡了 不到4个小时。

  细心的米卢发觉了我们困得眼睛几乎转不动了,于是笑着说:“如果你们需要休息,就先回酒店吧。”

  李响和我实在无力拒绝米卢的这个“建议”,只好充满欠意地与在座的米氏家人道别。凌晨0∶30,我们终于回到 了酒店各自的房间——那时已经是北京时间早上6∶30了。

  因为时差,我们度过了一个30小时的“一天”。

  3月28日 星期二 晴间多云

  输了比赛,赢了掌声

  凌晨回到酒店房间,洗了个澡,感觉脑子清醒了几分,便强打精神写了两篇中国队到达贝尔格莱德及投入训练的稿子 ,午夜2点发回北京新浪网。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是我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

  然而,对人困马乏的人来讲,再好的酒店也只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一觉醒来,原以为肯定得奔中午去了。一看表:才7∶30!想再睡会儿,也睡不着。找谁聊会天呢?我一下子想到 了老金——我估计老金肯定起来了。

  中国队所住的楼层楼道里一片“这里的早晨静悄悄”。当我走到老金住的429房间门外,隔着门便听见里边有动静 ——果然不错,老金已经起来了。

  因为联赛前两轮率天津泰达两战两胜,老金自然是心情很好,人也显得年轻了几岁。

  老金和我正聊着,队医尹大夫敲门进来了,也是找老金聊来了;然后是米卢的翻译小虞……看来,老金这儿是一个聚 会的点。

  “老米肯定没起呢!”小虞说,“我也没敢给他打电话。”

  “谁说的,7点刚过我就看见他走了,出酒店了!”尹大夫发布着“独家消息”。

  “米卢绝对‘精力过剩’,他闲不住。”老金总结发言道。

  从老金房间的大玻璃向外一望,不到200米远的地方便是那著名的南联盟内务部大楼——美国人的导弹曾经袭击过 的地方。大楼已经不见人烟了,门窗大都不复存在,楼上方的铁架已经歪倒,楼上半个墙的墙面被炮火烧得乌黑一片……但大 楼依然高高耸立着,像个遍体鳞伤却英勇不屈的汉子。

  又过一会,桑指导也来到了老金的房间。我们的话题也自然转到了晚上的比赛上。

  “想赢恐怕太难了,别输得太难看就算可以了。”老金说道。认识老金好几年了,还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底气不足 ”——难怪,谁又想过中国队能在实力高出自己不止一个档次的南斯拉夫队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呢。

  “人太少了,就仨能踢替补;实在不行,小区(楚良)只能上场踢了。”尹大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桑指导则真认真了:“那怎么行,小区上去踢什么位置啊?”

  尹大夫笑着说:“打个边后卫什么的……”

  桑指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水平差距太大了。”

  根据南斯拉夫方面的要求,晚上的比赛不限换人名额,这意味着实力本来就不足的中国队将面临着“以少打多”的局 面;而且就这么十几个人当中,还有范志毅、曲圣卿两个轻伤号——前者周日打英甲的比赛时大腿有些拉伤;后者则在上周六 联赛中脚腕受了伤。

  9∶00多,大家陆续下楼吃早餐,队员们也先后起了床。餐厅里面静静的,李伟峰、李铁几个年轻队员看上去精神 不错。“咳!踢吧!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呗!”李伟峰说道。

  见到胡云峰,问他感觉怎么样。小胡一脸无奈:“腿有点硬。”

  酒店大堂里渐渐热闹起来了,那是因为南斯拉夫国家队的“大腕们”一个一个出现了。

  由于南国脚大多是从意大利、西班牙、奥地利、荷兰等国回来,基本上属于“衣锦还乡”,所以个个都显得神采飞扬 。他们在贝尔格莱德乃至整个南斯拉夫的亲人、朋友也纷纷赶到酒店,酒店偌大的大堂里,到处是南国脚与亲友欢聚聊天、喝 咖啡的热闹景像。

  米哈伊洛维奇上午刚刚回来,正用手机跟朋友通电话;见到我们几位中国记者,他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并爽快地答应 了我合影的要求。

  相比之下,米贾托维奇头抹得锃亮,一副高傲的样子。酒店里中国和南本国的球迷想找其签名,米贾要么敷衍地划拉 几笔,要么干脆扭头就走。

  有些过气的萨维切维奇看来和米哈伊洛维奇的关系不错,两人耳语了一番便走出酒店,上了一辆6缸奥迪车,扬长而 去。

  这些球星在南斯拉夫是绝对的“贵族”——年薪数百万美金的他们与月薪四五百人民币的本国国民相比,当然个个都 是“大财主”了。

  从酒店前台借了一份南第一报《政治报》,翻到体育版,看到了博斯科夫和米卢两人的照片——只可惜,报纸是塞尔 维亚文,我成了“文盲”。

  趁距离12∶00的准备会还有一段时间,大李明、李伟峰、曲圣卿叫上我一起去逛了逛酒店附近著名的“步行街” 。

  走在异国他乡的街上,我们几个外国人很受瞩目,尤其是那哥仨都穿着印有“China”字样的运动服。中南两队 将要打一场比赛的消息早已见诸报端,街上不少市民都冲着我们议论纷纷。

  这是一条很高档的商业街,据说,全贝尔格莱德卖东西最贵的就是这儿。意大利皮鞋、法国服装在店里都能看到,价 格嘛,只能说比北京便宜一些。

  也许是商品价格远远超过了普通市民的收入水平,我注意到,真正走进商店的人并不多,大多数过路人只是在店门口 的橱窗外“望梅止渴”。

  我们当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店就进。据说在贝尔格莱德有着“中国人很有钱”的说法,因此,每个商店的售货员对 我们都还是笑脸相迎。

  在街上走着,突然一个黑不隆冬、毛茸茸的家伙从我们身边走过,吓了我们一大跳!原来是一条硕大的有点跟黑熊似 的大狗!这么大、这么肥的狗还是第一次见。伟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让我给他和大狗留了一张影。

  街上有卖花的老太太和卖唱的小伙子,还有更多的“只逛不买”的人们……战乱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正处于相对艰难的 生活之中,我突然觉得远离战争的我们在国内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

  与“招摇过市”的南斯拉夫国脚相比,中国队的队员则显得“普通”多了。当然,在几位专程来酒店看望中国队的当 地华人球迷眼里,国脚们仍然是“明星”。一位三十多岁天津籍的女球迷,兴奋地拿着有米卢签名的足球给我看,说:“米卢 人真好,让他签名他就签了。”果然,在那足球上面,有着米卢歪歪扭扭用中文写下的“米卢”两个汉字。

  中午12∶00整,在酒店一楼一间会议室里,中国队召开了赛前准备会。准备会一共开了一小时,散会后米卢又单 独把李伟峰留下来,在小题板上给他进一步讲解着战术要求。

  不出所料,米卢把昨儿在飞机上表明的他要在中场多安排一名球员的想法付诸了实施——米卢为中国队排出了一个4 -5-1的崭新阵型。

  电视台的记者采访了范志毅。小范很坦率地说:“虽然我腿上有伤,但我还是愿意回国家队打比赛。我知道自己有点 ‘老’了,但只要米卢认为我还行,我就会在国家队踢下去。如果有一天年轻队员顶上来了,超过我了,不论我能不能代表国 家队冲击世界杯,只要中国队能打入2002年世界杯,人们能说我小范为中国队做出贡献,我就心满意足了……”

  谈到几个小时后对南斯拉夫队的比赛,小范说:“人家都是意甲、西甲的球星,像米贾托维奇和米洛舍维奇,我也正 想向他们领教领教、学习学习呢!”

  准备会后,队员吃了午饭便纷纷回房间休息了;几位南斯拉夫国脚却直到午后2∶00还在大堂酒吧里与人神聊呢!

  下午3点一刻,中国队的大轿车开始向体育场进发。

  虽然我们到达体育场的时候,距离比赛开始还足有两个小时,但球场外已经有球迷聚集在一起了,见到中国队的车, 不少南斯拉夫球迷都友好地朝车上挥手。

  我们几位中国记者都十分顺利地领到了采访背心,进入了场地。此时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还飘下几滴小雨;还好,雨 没有下起来,没过多会儿,天就又晴了。

  贝尔格莱德的球迷开始进场了。在主席台对面的两个看台上的人群中突然打出了几面鲜艳的五星红旗——那是生活在 这里的中国球迷的队伍,足有一千多人!

  当我将照相机对准那些海外同胞的时候,人群中又打出了“中国队我们和你们在一起”、“中国必胜”的标语。一位 长期在贝尔莱德做生意的中国女孩对我说:“我们前几年盼望世乒赛能在南斯拉夫举行,好能见到中国乒乓球队,可惜后来主 办地改了;今天中国足球队来了,我们真的太高兴了。你不知道,这儿根本没有什么中国文化,我们这些远离祖国的人多希望 能看到代表祖国来的人啊!”

  一位叫“阿福”的中国啦啦队的负责人告诉我,几位慷慨的中国商人自己出钱买了好几百张球票,然后在中国人聚集 的社区发出通知:凡是愿意到球场为中国队加油的中国人都可以来领取一张免费球票;本来啦啦队打算去中国使馆借几面国旗 ,但后来一想,为了表达对祖国的热爱,应当自己做国旗。于是,几位做纺织品生意的中国人贡献出大量的红布,大家亲手缝 制了五六面五六米长的五星红旗……阿福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离比赛还有一个小时,场地里突然走来一拨高高大大、身着黑皮夹克、头发油亮的“靓仔”。我当时还自作聪明地向 众人说:“肯定是南斯拉夫国家安全局的,来场地上检查草皮下面有没有被埋了地雷。”

  可等那拨人马走近,定睛一看,原来是南队的队员!那副潇洒、英俊、休闲的样子,配上一身黑的夹克、西裤、皮鞋 ……令身边的国内女记者连呼:“好酷啊!”

  5∶00整,中国队队员列队跑进场地,看台上的中国啦啦队立即沸腾了——国旗迎风招展,标语也高高举起, 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听起来格外“耳熟”的小喇叭声。米卢在场边示意队员跑上前去,向同胞们挥手致意。

  看台上的观众只坐了三成,大概有一万三四千人,不过,贝尔格莱德只有200万人口,这个比例也算不低了。

  前来采访这场比赛的记者据说有二百多人,光场地里穿着蓝色背心的摄影记者就有五六十人之多。记者中不仅有中、 南两国的“当事记者”,也有像来自英国路透社、法国法新社等社的记者——当然,绝大多数记者都是奔着南斯拉夫队来的。 毕竟,南队是今年欧洲锦标赛的参赛队之一,而且南队中也是球星云集。

  当中国队队员已经进入了赛前训练最后一项分组抢截时,南斯拉夫队的队员刚刚进场围成一圈压着腿。

  如果说南队赛前训练如此轻松地“姗姗来迟”尚可能是人家的一种“习惯”的话,那么,在比赛开始之前双方出场队 员分别列队等待记者拍照时的情形则真正刺激了中国队队员的自尊——当时五六十名摄影记者中,只有我一个人为中国队拍了 照;其余的全部在中线那一边不停地为南斯拉夫队拍照(事后我曾想,如果我没带相机去,列好队等着拍照的中国队岂不是白 白“浪费感情”了?!)

  我举起相机的时候,听到小范大声且不忿地冲我喊道:“你快照,等他们想给我们照我们也不让他们照了!”“对! ”小范身旁的几名国脚也大声附和着。我感到,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中国队的队员们深藏的一股激情被刺激起来——在傲慢的 对手面前,在冷落自己的记者的镜头面前,他们要去拼了!

  比赛哨声一响,中国队士气陡然高昂,全然没有任何的畏惧与通常的试探,而是个个如猛虎下山,直扑南斯拉夫队的 球门。前六七分钟的时间里,中国队竟将强大的南斯拉夫队压在对方的半场之内!

  然而,仅过8分钟,南斯拉夫队便利用前场左侧主罚任意球的机会,11号自由中卫米哈伊洛维奇用他那著名的左脚 开出一记精妙的弧线球,中国队门将与后卫之间相互一犹豫,8号米贾托维奇从人丛中冲了出来,门前头球抢点,将球打入了 中国队的球门,1∶0!南斯拉夫队如此之快地便领先了。

  “完了!中国队要被打‘花’了。”坚定地站在南斯拉夫球门后面等着看中国队进攻的我脱口说道;周围的几位国内 同行也无奈地点头表示认可。

  不知道成千上万的国内球迷当时是怎样的想法,至少比赛之后米卢和老金都曾坦白地向记者承认,当时有过中国队要 大比分输球的念头。

  果然,几分钟之后,米贾托维奇一次反越位成功,单刀赴会;面对守门员江津,米贾居然想使出一个“人球分过”, 但江津扑倒的身体略微改变了球路,小李明拍马赶到,抢在米贾射门之前倒地将球破坏……如果这个球再进,那么,比赛可能 真的就会以中国队大比分告负告终了。

  经过了失球后一段时间的茫然与迟缓,中国队队员迅速调整好了心理,防守中积极拼抢,进攻中也打出了较为流畅的 配合。虽然与对手相比,中国队队员在个人能力上有不小的差距,但队员踢得格外卖劲儿;米卢的4-5-1阵型在中场也体 现出了不错的效果——在人数占优的中国队中场队员的紧逼之下,南斯拉夫的中场组织出现了问题,对中国队球门的威胁也开 始小多了。情急之下,米贾托维奇从背后扫倒了大李明——如果是一场正式比赛,那绝对是一个可以出示红牌的恶意伤人动作 。

  本来想轻轻松松赢中国队几个球的南斯拉夫队不成想在上半场比赛结束哨声响起的时候,只有开场8分钟的那一个“ 收成”;而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收成”在全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也未见增加。

  下半场,南队陆续派上了8名替补队员,按理说,打友谊赛,替补队员也许比大牌主力更应该提起精神,而且南队下 半场也真是为再多进球拼红了眼,但中国队顽强的抵抗没能让对方的愿望实现。

  米卢在上半场也先后把仅有的区楚良、姚夏、曲圣卿、胡云峰4名替补全部派上了场。米卢知道,既然队员万里迢迢 来到南斯拉夫,他必须让每名队员都上场……这甚至是米卢的“为人哲学”。

  最后20多分钟的比赛时间里,球场中出现了“意外”的一幕——几乎所有现场的当地球迷全部“倒戈”,成了中国 队的支持者。每当中国队得球进攻,全场一片欢呼;每当南斯拉夫队控球,全场一片嘘声!南斯拉夫队下半场的场上队长米洛 舍维奇“急”了,冲着看台上自己的同胞咬牙切齿地嘟囔着什么。

  匈牙利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中国队的队员集体跑向中国啦啦队所在的看台,向90分钟里为自己呐喊 助威的同胞们鞠躬致谢;看台上挥动的五星红旗表达着海外游子的一片炽热之心……

  米卢从教练席上站起来,和走下场地的队员们一一握手,嘴里不住地说:“GoodGood”

  而博斯科夫的脸色很难看,当他和南队队员走回休息室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嘘声”;相反,米卢 走进的时候,看台上的南斯拉夫球迷都集体朝他鼓掌喊着“博啦!博拉!……”老米的微笑愈发迷人了……

  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赢球的博斯科夫倒像是“失败者”。他坦白地说道:“本来我们认为可以赢中国队三、四个球 来着。”接着又为南队表现不佳做着解释:“我们的队员刚刚从海外归来,有几名队员还有伤在身……”博氏说这番话的时候 ,站在我身边的一位南斯拉夫电视台的记者不屑地撇了撇嘴……

  米卢没有显出任何的洋洋得意,在祖国同胞面前,他甚至有一些腼腆,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我非常高兴回到祖国带 中国队与南斯拉夫队比赛……中国队只有不断地与高水平球队比赛,才可能学到东西,才可能不断地提高水平,丰富经验。”

  当然,米卢“柔中带刚”的性格又一次体现出来——在仅回答了一位记者的提问之后,他便说道:“诸位对不起,我 现在只能离开这了,因为我的球队马上就要去机场回国了,我必须去送我的队员们……”说着,老米便“义无反顾”地起身离 开了会场,留下孤独的博斯科夫面对着众多心存不满的南斯拉夫记者们的“狂轰滥炸”……

  “我真的很满意,当然,如果我们不失掉那个定位球我就更满意了。”回到酒店,米卢说道。

  我对米卢说:“非常感谢这两天来您对我工作的帮助与支持。”米卢笑着说道:“这下你可以知道,我可不是只会帮 助女记者了吧;如果可能,我会给每一个人以帮助的。”

  匆匆吃完晚饭,中国队就要奔赴机场了。米卢没有和中国队一同回国,明天他要去西班牙巴塞罗那看南国奥队与英格 兰国奥队的比赛,然后还要回一趟墨西哥和美国的家,去看望一下妻子和女儿。

  晚上10∶15,中国队登上了大轿车等待出发。曲圣卿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唱着歌;祁宏的脸上挂着青春的微笑; 江津则还在为失球而后悔;李伟峰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开过……”

  发车之前,米卢上车来做临别讲话,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伙子们,你们今天表现得非常出色,赢得了东道主球迷的掌声,这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我要跟大家说明一下, 4月份国家队的集训包括4月25日与香港队的比赛,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将不参加了,因为你们都很疲劳,需要休息与调整, 但5月份我们在中国与南斯拉夫比赛时,你们还会代表国家队出战……这一次来南斯拉夫,你们比赛打得不错,而且,也没花 太多的钱——因为你们没有购物的时间……”说到这,队员们都被逗乐了。

  “最后,我祝大家旅途愉快!我们在中国再见!”昏暗的车厢里,队员们向米卢鼓起掌。

  米卢前脚刚一下车,曲圣卿便大喊了一声:“不行!我要去香港比赛,一定不能没有我!”结果,引来了一阵爽朗的 笑声……

  大轿车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飞驰,24小时之前,我们的车也曾在这条路上飞驰,然而,那次是来,这次是走——我们 行色匆匆。

  凌晨1∶00,JU484航班从贝尔莱德机场腾空而起,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飞去。

  老金睡着了,队员们睡着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睡吧,的确太累了。

  机窗外是无尽的黑夜,此时的中国大地该是阳光普照吧。

  耳边回响着许多年前的一首歌的旋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

  中国足球——就这样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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