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对于张玉宁来说是失落的一年，作为“青春偶像”的他在经历年初登喜路杯的风光后一蹶不振， 无论联 赛还是国奥九强赛都遭到怒骂和白眼。而且，围绕张玉宁的谜团也很多，他为什么总是孤傲地两眼朝天？为什么在关键 的战 役中踉跄难行？还有那个进球后令人费解的手势？

　　一个年轻的球员，很容易被一些泡沫的虚华包裹，这是他自己都无法摆脱的。当我们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不能低 俗地吹捧，否则就是对无知的纵容；但我们也不能无休止的辱骂，那么动机就值得怀疑。真正的评价应该是这样的，暂时忘却 你的工作和地位，自己回想自己的童年、亲人和做人的品德，许多奇怪的现象都能找到合理的答案。

　　当我们试图去评价张玉宁的时候，他正为自己作年终的总结，在落选国家队的背景下，这种总结可能更为平实可 信。

　　国奥，悲哀的绝唱

　　很奇怪，找到张玉宁的时候，他正在大院的田径场上训练，没有一位围观者，只有清秀脸庞上的滚滚汗珠。记者 笑着问：“队友们正在放假，你怎么反常地勤快？”张玉宁抹了抹汗，没有作声。

　　在大东区自己的家里，张玉宁变得自然了许多，他称今年自己一直“恶梦连连”，联赛头12轮一球未进，国奥 征战仅入一球，腿伤的困扰，媒体的谩骂，总有抬不起头的感觉。

　　张玉宁或许后悔，如果当初不进国奥，或许不会落得如此骂名，因有不服气的心理，张玉宁还是不后悔曾经历尽 的艰难。

　　第一次入选国奥是去年年初，张玉宁呆一个礼拜就回家了。那是因为队里演练下底传中门前包抄时，张玉宁由于 与云南红塔队比赛时鼻骨严重受伤，而未敢用头去顶。不明真相的布伦特大吼：“你回家吧，我们不缺笨手笨脚的前锋！”

　　第二次是随国奥赴澳大利亚，张玉宁打四场比赛进了四个球，另外还制造了一个点球。但后来上美国，在唯一一 场与美国队的比赛中，张玉宁却成了十足的看客。赛后，霍顿说：“无论你有多大能耐，但你不适合我的打法。”那是张玉宁 十几年足球生涯里的第一次妥协，对自己，也对别人。以前，他总认为没有自己办不好的事，可那次，他只有收拾起行李上海 埂参加辽宁队的冬训了。

　　对张玉宁心存不舍的霍顿还是把他带到了越南，于是便有了登喜路杯的无限风光和后来奥运小组赛的摧城拔寨。

　　那段时光永远是最美好的。胡志明市，那位孤傲自信的少年，用精巧的戏法让皮球一次次滚进网窝，把微笑留给 自己，把惊讶留给别人。张玉宁至今还记得，成百上千岱依族的少女手捧鲜花跑到中国人下榻的宾馆，为的是一睹帅哥的风采 ……

　　然而，华夏球迷春节前最骄傲的牵挂，初冬时便成了被踩扁的蚂蚁。

　　在国奥新败后，媒体一直视张玉宁为中国绿茵的另类，他的球技、品格、作风似乎都是中国足球痼疾的体现。一 家南方报纸在一篇《张玉宁是大水货》的文章里称张玉宁是“足球场上卑劣的投机者，玩物丧志的泡吧阔少……”

　　张玉宁说，当时他的大腿伤病十分严重，一直在努力调整心态积极康复，但报纸上的辱骂太吓人了，一打开笔记 本电脑，互联网上的消息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我才二十二岁，不可能那么超脱，我也有荣誉感，我也懂得爱国，为什么 记者把我想像成一无所知的傻瓜？”张玉宁不解。

　　自己的队友李金羽、李铁都入选国家队了，张玉宁却因“拙劣”表现呆在家中。对于此，张玉宁仍然满不在乎： “入选国家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要我的水平到了，就不怕别人不要我。其实，好多同龄的优秀选手都没能入选，我们只不 过是国奥失败后的赔葬品。”

　　其实，成长的挫折从未间断，当年因骨龄问题未能入选健力宝赴巴西留学，沮丧的张玉宁一度想上沈阳体院读书 ，想毕业后当个体育老师什么的。1996年年末，张玉宁腰脱未好便上海埂，在体能测试时晕倒在高原的跑道上，当时媒体 都嘲讽他为“体能困难户”。

　　作家冰心说：“我们总是惊羡花朵现时的美艳，殊不知，它的每一个枝桠里都浸满辛酸的泪泉。”

　　孤傲性格的成因

　　张玉宁对媒体的采访一向不甚合作，在成都“泡吧风波”尚未平息之时，在越南的第一个进球后又做了一个费解 的手势，在最后一轮客场同国安队的比赛之后，他的一句“我认识你吗？”又让一位沈阳记者好生尴尬……球迷们对张玉宁的 自命清高也颇为反感，她们宁愿去爱肇俊哲、李铁这样貌不出众的实力派球员。

　　对于儿子的“孤傲”，张玉宁的妈妈显得很无奈：“玉宁性格太倔了，说话直来直去的，没有一点圆滑，虽然他 自己没有恶意，但总是容易得罪人。没有办法，这样的性格都是自小形成的。”

　　张玉宁出生的时候，家里非常穷，没有自己的房子，饮食也极为粗糙。每个周末，父亲张志毅总是跨上那辆旧自 行车，到棋盘山下采挖枸宝野菜，回到家后，让妻子洗净晾干，放点酱油和醋，这便成了全家每顿饭唯一的菜。

　　张志毅先生是南方人，漂泊中养成的独立性格也传染给了年幼的儿子。小的时候，张玉宁总爱与比自己大的伙伴 玩耍，那阵子沈阳的胡同里流行下五道棋，五岁的小玉宁总能赢八、九岁的对手。有时候孩子们事先也下点赌注，但对方输棋 后总是依仗岁数大而耍赖甚至动手打人。张玉宁也不害怕蛮横，只要自己有理，他总是不依不饶，“出去遛遛”也奉陪到底。

　　不服气的性格还有更离谱的体现，有一年夏天，邻居的一个大男孩把烧得通红的铁条放进垃圾里，对张玉宁挑衅 ：“你要是敢踢一脚就是老大！”“有啥不敢的？”小玉宁穿着凉鞋“嘭”地就是一脚，焚烧的垃圾烫得他哇哇直叫。但张玉 宁没跟对方计较，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今天再谈起这些事的时候，张玉宁也能开怀大笑，他说没必要总是那么逞强，面对对手有预谋的伤害，现在他学 会了机巧地躲开。

　　张志毅先生最理解儿子，他说玉宁虽然有点个性，但这绝不防碍做人和交友，话又说回来，没有点个性的男人， 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有个性的张玉宁总是在暗地里修炼，1987年全国青年足球联赛决赛在沈阳举行，十岁的张玉宁提前买了一张 票，一个人来到了市人民体育场。晚上十一点，张志毅见儿子还未回家，心急火燎地骑车去找，两个小时还是空手而归。回到 家一看，儿子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旁边还有一页比赛进球的示意图。

　　个性很强孤傲不群的人往往有很强的悟性，张玉宁也不例外。虽然表面上漫不经心，可暗地里一直在揣摩别人的 优点。平时只要有空，他都收看意甲英超的转播，从中找自身的差距。

　　天才遭受的非议总比庸人要多，张玉宁说，他不想为别人的流言碎语去改变自己，他也的确做不到。性格带给人 鲜明棱角的同时也必然会带来麻烦，这时候，坚持自己就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冷漠里也有柔情

　　甲A联赛最后一轮的京辽之战前，张玉宁跪在工体内给门缝外的球迷签名成了京城名报渲染的经典图画，一位平 日对张玉宁成见很深的记者感慨：想不到张玉宁也有屈膝的时候！

　　熟悉张玉宁的人都说他的性格像他妈，内向恬静，稳重细致。可张志毅先生说，生活中的张玉宁特别乐观，与熟 人相处时数他笑得最豪爽。

　　无论走到哪里，张玉宁的衣兜里总有一张姥姥的照片，从一出生，张玉宁就一直住在姥姥家，那些老掉牙的神话 和瓷罐里的冰糖让他度过了美好的童年。然而，当老人长眠以后，那份关爱依然让孩子心热。　　

　　张玉宁的妈妈知道，儿子在外面受了许多委屈，所以每次回家都要做上丰盛的菜肴。小时候张玉宁最爱吃妈妈做 的南方小馅饼，到今天，那依然是最有诱惑的食品。

　　回想从前，张玉宁总是感慨不已，他说：“当我受到非议的时候，我就想起我爸我妈，他们总要为我担惊受怕。 ”对此，张志毅先生笑道：“当初送玉宁去踢球的时候，我真的没抱什么希望，我每天给他两毛钱，就当他‘打狼’去了，可 现在，儿子也能穿上国字号的球衣纵情奔跑，尽管有不如意，但我还是庆幸生活没有亏待我们。”

　　张志毅还指指身上穿着的一套黑色西装说：“这个，还有他妈妈在厨房用的一套餐具和一双虎皮拖鞋，都是玉宁 从韩国带来的。”母亲的生日在腊月廿四，每年这时候，张玉宁总要从外地打来祝福的电话并寄来“母亲快乐”的贺卡。

　　不仅对自己的父母，对恩师张引，张玉宁也没齿难忘。每年张引的生日，早上八点整第一个响起的生日祝福电话 肯定来自张玉宁。多少年了，无论身价在怎样的变化，对师长的感激越发浓烈。

　　闲暇的日子里，张玉宁总喜欢借朋友的车载上父母一起出去逛一逛。他开车的本领是自学的，时间只有一上午。 坐在儿子的车里，老两口觉得很安全，也很幸福。

　　在辽宁队中，张玉宁总是统领消费的潮流，在别人天天抱着单放机时，他却第一个买了VCD。当VCD泛滥成 灾时，他又率先买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张玉宁说，什么事都跟踢球一样，力争做到最好！

　　“黄连山是你挺拔的脊染，美丽的西原赋予你机智和营养，掏一捧湄公河清柔的水吧，扬起你高傲的脸庞……” 这是一支古老的越南民歌，今年初春，许多越南姑娘都为张玉宁唱起过，张玉宁将它记在自己的书桌下。

　　可以肯定，对张玉宁的争议还会很多，围绕他的谜团还会继续生长，但我们冷静下来的时候，坐在卸下虚华光环 的张玉宁面前时，关切的嘱咐就会取代无休止的谩骂……　张小龙